安全生产责任保险制度实施中事故预防工作的路径探析

作者: 李德洁 2023-09-18 16:18　

对于如何做好事故预防工作，本文从转变经营思想理念、加强产品和工具研发创新、精准施策和服务、培育服务机构和人员、建立数据治理机制、完善市场规范运行的保障机制六个方面，给出了路径建议。

［关键词］　安全生产责任保险制度；事故预防服务；安全生产社会治理

［中图分类号］F840　［文献标识码］A

安全生产责任保险（以下简称安责险）制度是党中央、国务院为了加强安全生产社会治理提出的一项重要政策和法治措施，其初衷和目的是建立保险公司和专业技术服务机构等广泛参与的安全生产社会化服务体系，帮助企业提升安全生产水平，防止事故发生。可以说，能否做好事故预防工作，对安责险制度能否存续发展具有决定意义；能否有效减少事故发生，是衡量事故预防工作成效的唯一标准，也是衡量安责险作为一项改革制度能否成功的唯一标准。

一、安责险制度实施中做好事故预防工作的有利基础

在安责险制度实施中，事故预防工作有良好的基础条件和成熟的经验借鉴，这是能够做好预防工作的底气、信心和决心所在。具体源于以下四个方面。一是“中央加部门，一法一标准”的框架体系提供了基础的政策保障。其中，“中央”指中共中央、国务院于2016年以中央文件印发的《关于推进安全生产领域改革发展的意见》，“一法”指2021年修改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二者解决了安责险制度及事故预防工作“应当做”的问题；“部门”指国家安全监管总局、保监会、财政部三部门于2017年以部门规范性文件联合印发的《安全生产责任保险实施办法》（安监总办〔2017〕140号），“一标准”指应急管理部印发的强制性行业标准《安全生产责任保险事故预防技术服务规范》（AQ 9010—2019），二者解决了事故预防工作“怎么做”的问题。近两年来，有关配套政策进一步完善，财政部、应急管理部于2022年对《企业安全生产费用提取和使用管理办法》进行了修订并发布了《企业安全生产费用提取和使用管理办法》（财资〔2022〕136号），明确将安责险保费纳入企业安全生产费用支出范围，进一步解决了投保和事故预防工作的资金来源问题；中国银保监会办公厅于2023年初印发了《关于财产保险业积极开展风险减量服务的意见》（银保监办发〔2023〕7号），重点提出要“满足社会公众对财险业风险减量服务的需求和期盼，特别是安全生产领域高危行业的风险减量需要”，为新时代做好事故预防工作提出了新的期待和要求，也提供了科学、前瞻、具体的工作指引。二是安责险事故预防服务已经有很好的实践基础。近几年来，各地、各保险公司积极探索创新，积累了很多行之有效的做法，山东昌乐、江苏常州、广东佛山、浙江宁波、重庆、江西、天津等地均取得了各具特色的宝贵经验和成绩，如数据技术驱动型、制度标准牵引型、考核激励导向型、部门协同推动型、统筹组织实施型、社会自主管理型等，对全国起到了示范引领作用。2022 年，中国人保财险、中国人寿财险等保险公司加大资源投入，在机构建设、人员培训、数字化提升、服务规范制定、示范试点、第三方服务采购等方面开展了深入有效的工作，进一步夯实了预防工作的能力资源储备。三是多年持续大幅增长的安责险市场为预防工作提供了可观的空间。据调研估算，2019—2022年安责险保费总额增长了80亿元，涨幅达到200%；2022年安责险保费总额超过120亿元，比2021年增长50%，其中，保费超过1亿元的省份突破20个，广东等个别省份的保费突破10亿元。从行业覆盖面来看，安责险在应急管理部门直接监管的危险化学品、矿山、烟花爆竹、金属冶炼行业实现了较好覆盖，建筑施工领域的覆盖面也有所扩大。如果能从现有保费中足额有效投入一部分资金用于预防工作，将为重点高危行业安全生产增加一份可观的保障，缓解当前疫情转段、大量企业复工复产情况下巨大的安全生产压力，对于防范重特大事故、确保安全生产形势持续稳定，能够发挥独特有效的作用。四是发达国家保险业的发展历程和经营模式提供了成熟的经验借鉴。安责险制度是借鉴世界工业化发达国家利用保险强化安全风险管控的先进经验，在多家有关部门单位实地考察、研究论证的基础上提出的。发达国家的保险业有几百年历史，在事故预防方面已经积累了很多成熟经验，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借鉴。从发展历程来看，事故预防始终是保险公司提高经营效益和拓展业务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手段，保险公司平时把更多的精力和力量投入到这方面，风控能力很强；在有些地区，企业只需要出具相应保单，安全监管部门即给予发放有关许可证书。但我国保险业远未做到，保险公司的风险评估、标的检查、事故预防等风控工作极为薄弱甚至缺失，发达国家保险公司的事故预防创新活动值得我国保险业借鉴

二、安责险制度实施中事故预防工作的困难挑战

当前，安责险实践中还存在事故预防服务效果不理想、质量不高、服务缺失、流于形式、组织实施不规范等突出紧迫问题，背后的困难和挑战主要体现为以下六个方面。一是保险公司开展预防服务的自身能力不足。保险公司中，精通行业安全的专业人才队伍普遍匮乏。据了解，即使是大型保险公司的省级机构，专职风控人员数量一般也仅有几人，而且要负责所有险种的风险查勘和预防。保险公司风控部门较为薄弱，甚至很多公司没有专门的风控部门；对行业风险减量管理缺少数据积累、深入研究和专业技术积累。对预防服务全过程的有效管理能力较弱，尚未建立完善的配套管理制度规范，缺少服务过程监测、绩效评价、回溯分析机制，特别是数字化程度偏低，所以很难有效把控服务质量，也难以持续改进提升。二是部分保险公司对预防服务的认识不到位。目前保险公司的经营理念尚未根本转变，仍然停留在“重市场、轻服务，重赔偿、轻预防，看天吃饭、事后补偿”的惯性思维上，对安责险事故预防工作的认知不足，投入的资源保障严重不足。其中有多方面原因，例如，配套服务标准和惩戒制约机制不完善，政府对预防服务的监管普遍缺位，预防服务做得好不好对保险公司能否获取安责险业务的影响不大，甚至不服务也不会带来不良后果；对产品开发和费率厘定缺少规范、指导和监管，低端无序价格竞争的现象日趋明显，导致保险公司不得不通过价格竞争和市场公关拓展业务，造成业务亏损，压缩了预防费用空间，使保险公司对预防工作的投入“有心无力”。三是较低的预防费用制约了服务质量和效果。大量中小微企业由于保费规模偏小，按照保费一定比例投入的预防费更低。据调研了解，单家预防费为 1000~2000元的企业数量众多，很多甚至仅有几百元或几十元预防费，再加上有些企业地理位置较为分散，保险公司很难单独为其开展深度服务，有的投保企业需要2个保单期才能实现1次预防服务，难以保证服务覆盖率，容易造成服务流于形式或效果不佳。四是预防服务内容与投保企业需求存在错位。大企业预防费用较高，但服务项目往往与企业现有安全管理内容重复，企业欢迎度不高；相比之下，中小微企业由于安全基础薄弱，对预防服务的需求更急迫、意愿更强烈，也是保险公司最需要开展风险减量管理的对象，但其预防费用太低，难以开展精准有效的预防服务。五是第三方服务市场和服务力量不够成熟。安责险事故预防服务机构和人员作为具体开展服务的主体，是安责险制度顺利实施的第一资源，其专业能力素质直接决定了预防服务的质量和效果，甚至进一步决定了安责险制度的成败。保险公司在选择第三方服务力量时，普遍存在找机构难、找人难的问题，主要原因是第三方市场良莠不齐，配套的评价标准、供需对接机制、人才培养体系、行业治理机制很不完善，专业技术人才供给不足，无法有效满足保险公司开展预防服务的需求。六是投保企业对预防服务不了解或不配合。有的投保企业不知道自己享有预防服务的权利；有的企业只是为了完成法定的投保要求，或认为保险就是赔偿，对预防服务的好处没有认知和感受；有的企业认为保险公司是代表政府进行检查，担心被监管部门获知隐患信息；有的企业不相信保险公司开展预防服务的专业能力，认为服务过程干扰正常生产经营；有的企业担心接受服务会泄露生产技术秘密。由于这些原因，保险公司在为投保企业提供预防服务时存在 “进门难”的情况。

三、安责险制度实施中事故预防工作的路径建议

一是引导保险公司转变经营思想理念，以风险减量管理为核心，积极主动加强预防服务。观念决定行为，只有解放思想、转变观念，才能有正确的行动。要加强对保险公司的宣传教育培训，引导保险公司正确理解认识安责险制度的设立初衷，充分认知预防服务对安责险制度的决定意义，以及开展预防服务对于提升公司承保能力、降低赔付、提高安责险业务经营效益的重要价值，真正把减赔降损作为开展预防服务的根本目的，把预防服务当做开拓市场的竞争利器，将其培育成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二是加强产品和工具研发创新，以新技术和新模式驱动服务成本大幅降低和服务效果有效提升。按照推广应用成本低、使用上具有规模经济的原则，充分运用人工智能、5G网络支持下的机器学习、大数据分析和传感技术，研发事故预防新型产品和工具，实现以更快的速度和更高的精度发出安全风险预警，高效管控风险，应对解决单家企业预防资金不足的问题。例如，河南鑫安利安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针对保险公司开展预防服务和政府部门监管预防服务的难点、痛点，通过自主开发的安环家数字平台，实现了企业风险等级灵敏监测、风险评估和隐患排查智能辅助、服务人才培养、第三方服务资源链接、服务过程实时在线管理等功能，能够有效降低服务成本，灵活满足保险公司个性化需求和政府监管需求。中国人寿财险公司培育了预防服务“山东昌乐”模式，开发了隐患排查数字化平台工具，通过机器学习和数据分析技术，使一线员工认知、解决风险的能力大幅提升，企业隐患整改及时完成率超过85%。三是对投保企业精准施策和服务，提高预防资金使用效率和效果。保险公司应当强化对投保企业的保前风险评估和安全查勘，充分考虑投保企业的风险状况、服务需求、保费规模等因素，对自身承保的一揽子企业的预防费用进行科学统筹规划，对风险级别高、安全状况差的企业侧重开展深度服务，针对企业安全生产的薄弱环节、紧迫事项和空白地带提供精准服务；对生产工艺相似、地理位置相近的中小微企业开展集中连片式服务；与安全生产监管部门、工会组织等加强沟通合作，根据企业意愿，视情况将安责险的事故预防服务与企业自身安全生产投入、有关部门安全生产帮扶资金、帮扶项目等融合实施、紧密互动，充分凝聚各方合力，集中力量办大事。四是建立预防服务机构、人员和服务过程的标准规范并推动标准落地应用。以团体标准或行业标准等形式，制定发布《安全生产责任保险事故预防技术服务从业机构和人员能力评价规范》，以标准为指引，建立完善机构和人员能力评价、筛选培育、专业培训和信用管理等工作机制，为保证预防服务质量和效果提供稳定、持续、优质的人才队伍。在《安全生产责任保险事故预防技术服务规范》（AQ 9010—2019）的基础上，进一步按照行业或服务项目分类，以行业标准、部门文件或团体标准等形式，对预防服务的全过程明确细化有关要求，包括服务内容、服务流程、质量管理、费用管理等，形成能够具体指导保险公司、服务机构和人员开展预防服务的实用文件成果，引导提高预防服务的规范化、科学化水平。五是建立安责险数据治理机制，依法依规促进安责险数据高效共享和有序开发利用，充分释放数据要素价值。成立三方工作平台，连接应急管理部等有关政府部门和相关主要保险公司，建立安责险数据治理三方机制。在三方机制框架下，基于全国安责险信息管理系统、保险公司业务系统等主要的安责险数据基础设施，推动实现各方对安责险数据的共建共享，为政府监管部门实现精准监管、提高监管效能提供数据支持；为保险公司优化产品设计、精准厘定费率和有效实现风险减量提供数据服务；为有关各方提供信息查询、政策宣传、文件解读等公共服务。六是建立安责险市场规范运行的保障机制，培育“以服务论英雄”的竞争导向。在产品建设方面，实行统一的安责险基础条款，发布纯风险损失率，以指导市场定价，避免恶意低价竞争和“假冒伪劣”的安责险产品。在政府监管方面，强化完善配套的激励约束手段，有关政府监管部门可通过依法采取监管谈话、限期整改、通报批评、纳入安全生产诚信管理体系等监管措施，对保险公司在经营安责险业务和开展事故预防服务中的违法违规问题进行处理。在制度建设方面，深入实施安责险第三方评估公示制度，制定印发配套文件，细化评估标准，深化评估结果应用，推动投保企业积极采信评估结果，提升保险公司开展预防服务的动力。在工具支撑方面，加快建设全国联网的安责险信息监管系统，对所有承保安责险的保险公司开展预防服务的情况尽快实现在线监测，全过程加强对安责险实施情况的实时动态监管。在组织实施方面，在政府有关部门的指导下，建立安责险市场协商机制和自律组织，支持引导相关社会组织协同保险公司、投保企业，加强对安责险事故预防服务的自主管理和自我约束，建立维护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加强对企业的宣传，充分发挥工会、企业代表性组织的监督力量，推动广大企业知晓并维护好自身享有的预防服务的合法权益。综上所述，做好事故预防工作是安责险制度持续健康发展的基石，这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抓住预防服务动力和能力建设这个根本，从完善配套法规标准、优化市场环境、加强市场主体建设等多个层面综合发力，政府、市场主体、第三方组织等多个方面协同努力，共同浇灌安责险制度之花，将其培育成为保险业参与社会治理的制度范本，为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贡献力量。